家暴、霸凌、抑郁,这一代孩子远比我们想象的更痛苦、也更深刻……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2996 篇文章
题图:文中图片皆来自https://unsplash.com/。
本文来自一土教育《疫情时代的次生影响》直播精华整理。
写在前面:
据北医儿童发展中心所发布的《中国儿童自杀报告》中显示,我国每年约有 10 万名青少年死于自杀,平均每分钟就有 2 个孩子死于自杀,8 个自杀未遂。据中科院 2020 年所发布的《中国国民心理健康报告》称,我国青少年抑郁检出率为 24.6% 其中重度抑郁为 7.4%。
这两组数据对于家长来说是值得高度警醒的。除了数据之外,儿童与青少年的心理医生和心理咨询师们,对于现在临床一线的咨询量,都用了“井喷”这个形容词,现在未成年群体面临心理治疗服务量,已经无法覆盖所有孩子的情况正在发生。
在与家庭教育品牌“少年大不同”创始人、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陈瑜老师的对话中,我们讨论了因疫情诱发孩子与家长的心理挑战,以及可能带来的次生影响。(详情请点击:在疫情中爆发的学业危机,也许正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今天的内容,依然是一土教育与陈瑜的访谈精华整理,聚焦当下儿童心理疾病正在趋向低龄化、候诊室越来越像“名校校服展览”等现象,来探讨我们在亲子关系中,要如何把“灾难”预防在开始之前,并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持续赋予他们前行的力量,而不是因爱之名,成为压垮孩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Sue:
从 2011 年到现在,在您看来,当今社会的整体儿童心理健康的变化趋势是什么?孩子在心理上出现问题的家庭有没有一些可见的共性?
@陈瑜:
我发现当今在儿童心理问题愈发严峻的大背景下,增加的不光是案例的数量,还有一些新的趋势。首先就是出现心理疾病的孩子年龄越来越小,以前通常会在初二,因为这个年龄段正是孩子进入青春期比较敏感的转折点,再加上学业要求变高,很多孩子因为学业的问题叠加亲子关系问题,会经历很多非常大的冲突,这个时候在心理层面就容易有一些病理性的问题发生。
那我们来追溯一下这样的孩子大都来自于什么样的家庭呢?我觉得有两类家庭比较多。
第一类的家庭就是“考一代”,孩子的父母通过自己考学和奋斗,实现了非常高的自我价值增长和某种意义上的阶层上升。这类父母如果自己完善度不高的话,他们依然会有很大的不安全感,会认为自己获得的东西,如果下一代不努力的话很有可能会失去。所以一来他们会认同唯分数至高的路,二来会非常害怕阶层跌落,从而对孩子寄予了极高的期待和要求。
第二种家长是他有一些自己未尽的人生理想,可能是考试失利没有进到自己理想的学校,或对自己当下的生活并不满意。这类父母在育儿上也是极尽焦虑的,他们会把自己一些没能实现的人生梦想投射在孩子身上,这也会让孩子不堪重负。
所以,这些孩子的起跑速度非常快,但持久力却不一定强,到了中段的时候孩子就已经疲惫不堪了。这就是我在很多出现病理性问题的孩子身上,深挖他们的家庭之后看到的一些共性的问题,我觉得还是非常值得家长引起重视的。
在我采访的孩子,已经基本覆盖了所有我们常见的青少年心理疾病,有焦虑症、抑郁症、厌食症、双向情感障碍,还有很多孩子自残、甚至实施过自杀的情况。我采访过两个孩子,一个是跳过楼了,一个是吞药。他们的经历真是非常让人心痛。
比如那个曾经吞药被抢救过来的孩子,他就是从小没有得到爱,在他的回忆里是没有哪一幅画面让他感觉爸爸妈妈是爱他的,他的家庭是温馨的。
家里的爸爸妈妈跟孩子解释说,他们都是理工科的,所以不太会情感表达。这个孩子就非常恨,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得到爱。
其中有一个上海的姑娘,她说她第一次划伤自己的时候,几乎就是从暗示到明示给她的爸爸妈妈看,她的爸爸妈妈看了之后就跟她说:“你不要闹情绪,我给你买一部手机。”他们觉得这是小孩子在闹着玩,是在跟他们谈条件,后来他们真就给这个女孩买了一部手机,说:“你乖,你继续去读书。”这个女孩说从那件事情以后,她再也不跟爸爸妈妈说心里话了。所以,就是这样非常明显的信号,很多时候都会被家长忽略的。
还有一个被校园霸凌的新疆的姑娘。我采访之前她被别人扇了几十个耳光,脸都肿了。我问她:“你有没有跟爸爸妈妈说,跟家里人说啊?”她说:“我说了,我是这么说的,我问家里人:‘如果有一个人他被误会被别人打了,你们怎么看这件事情?’”然后她家里人就跟她说:“如果这个人被人打了,肯定是他自己没做好。”这个女孩听了家里人这个回应后,就不再往下说了。
我曾经采访过一个云南的爸爸,他也是在类似这样的家庭当中长大,那个爸爸跟我说,当他儿子出生的时候,他心里根本没做好准备,在把孩子从医院接回来的路上,有一刻他甚至想手松开让孩子摔死,他说把孩子抱在怀里的感受完全没有幸福感,只觉得这是一个亏本的买卖,这个人也是在家暴的家庭中长大的一个父亲。
我还想到了另一个高中休学的孩子,我感觉,他的休学其实就是对今天的教育提出了巨大的挑战。他自己非常喜欢卡夫卡,也热衷研究鲁迅,他除了看《鲁迅全集》,还看所有他能找到的国内外关于鲁迅研究的论文。
当他坐在课堂里听那些文、史、哲的文科课程时候,他会觉得那些照着考纲在讲知识点的老师已经让他无法接受了。他会忍不住站起来反驳老师,但这个事情对他作为一个学生造成了巨大的困扰,于是他跟学校提出了休学。
看到这个案例,我觉得今天的孩子,他们是可以借助互联网的平台去深挖自己的知识版图,他可以在这样一个有技术支撑的环境下,找到他认可的老师,然后有自己的社群去做研究。
这的确是这个时代的孩子们很了不起的地方,我们真的很难说哪一个跑在前边了。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我们是不是要摒弃掉一些工业化时代流水线里制造水果罐头的教学方式,而让孩子在一个配得上他们的教学土壤里,各自生发光芒。
特别的赞同也特别痛心,从这些故事中,我能感受到莫大的遗憾,也对孩子和他们背后巨大的智慧与潜能心生敬畏。也正因如此,让孩子知道自己是谁,他能做什么和想做什么,或许是这个时代的教育最重要的使命和真义。当一个孩子真正可以活出自我,找到自己与众不同的价值的时候,他才能最大程度地绽放属于 TA 的人生。
但当下我们面临的最大挑战,其实就是作为个体,面对一个不尽人如意的大环境,我们能做什么和怎么做?一土这场回归本质的教育探索也走了六年多的旅程,我们一直相信这是一条正确的路;但是在另一方面,家长又不得不在很多情况下,妥协于现在还无法改变的大环境和社会评价的标准。
在当今的内卷的时代,家长保持笃定其实是很难的,因为每个人的情绪和心态都是会被大环境影响,因为就人类的本能而言,在“从众”中走向所谓“已知”的未来,好像才更有安全感。
但身处这个飞速变化的世界,事实上,我们所能预测和”可控”的事情越来越少,现在所谓的安全感,反而是充满了各种的不确定和风险。从您的角度,在这种况下,家长到底可以为孩子做些什么?在您所接触的案例当中,可以提取出一些非常积极的故事,给我们做一些参照么?
@陈瑜:
曾经有一个孩子是陈默老师的案例,孩子的整个童年都被补习班占满了,到了中学的时候这个孩子就彻底躺平了,后来经过了两年的长期咨询,陈老师跟孩子的父母说,“你们要先接受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他只是躺在地上看看星星、看看月亮也是可以的,当你们真的认为这样也是可以的,孩子才有力量站起来。”后来那个孩子的家长真的放弃了他们所有对孩子的期待和规划之后,这个孩子才重新站起来,走上了自己的路,发展的非常好。
很多家长之所以焦虑,其实是被单一的价值观所挟持了,觉得读最好的学校有好分数,然后去所谓最好的大厂工作拿高薪,这就是成功的人生。这样的价值观在今天我们真的要打一个问号,因为人的价值本身是有很多维度的,每个孩子都是不同的。所谓的成功是没有标准的,它有很多不同的路径可以抵达。而且成功在每个人心里的概念都不一样。首先我们的价值观要有一个多样化的疏通。
第二个我就想说的是孩子的不同,我看到的那些孩子发展非常好的家庭,他们的共性就是父母都非常接纳自己孩子,他们能够去理解自己孩子的不一样,我们要相信每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都是带着自己的优势资源的。如果家长能够在孩子早年的时候就看懂自己的孩子,然后在他的优势领域里,铺垫时间和资源进去,孩子就能够在自己的地图上走高走远。这才应该是家长最花功夫的地方。
比如我认识的一个家长让孩子去学钢琴,结果每次开车送孩子学琴的路上,孩子都表现出很大的抵触情绪,这个家长后来又给孩子报了一个制作机器人的兴趣班,孩子对兴趣班的态度就变成了每次都盼着要去上。其实我们有很多机会看到孩子到底喜欢什么的,他们的直观的反应就能够告诉家长他擅长和有热情去做的事情是什么。我们要在与孩子互动当中不断摸索。要给到孩子贴合需求、支持个性发展的教育,他才有自我成长的空间。
第三点,我觉得非常重要,就是家长要支持孩子的情绪。因为现在家长一遇到教育上的问题,就是想纠正孩子的行为,或者给孩子出谋划策,很少在感情层面进行联结。
有一个例子我特别想展开讲给大家,因为这里边有很多东西家长们甚至是可以套用的。我采访的这个孩子从小学习很好,但是她上的初中是以理科见长,所以她第一个月考试只考了 40 分。当时哆哆嗦嗦给妈妈打电话说,“我数学只考了 40 分,然后我就想问问你,你怎么看?”
这个妈妈跟孩子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怎么看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考 40 分,你难过么?”
这个孩子就跟她说:‘我很难过’。说没想到来了这个学校她成了数学差生,还说每次上完课数学老师都走到她的位子上问有没有听懂,这让她觉得非常没有面子。
这个妈妈的回答就非常棒,她首先是理解孩子自己对这件事的观感,一下就支持到了孩子的情绪。当我们去连接孩子情绪的时候,孩子就会说出他的真心话以及面对的真实困难。听完孩子的诉说,这个妈妈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你觉得,在这个学校考多少分你就舒服了?”
孩子想一想说,觉得数学考 75 分就可以了。
这位妈妈对孩子的回答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建议、评价,她接下来说的话非常重要,我希望可以当作一个金句送给大家,她说:“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补课老师。”孩子这么回答。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这句话我们真的要经常对孩子说,因为最后可能孩子都会去补课,但这个补课的需求是孩子提出来的,所以她就会自发自动的有内驱力,而不是妈妈一听说孩子考了40 分,觉得孩子在学业上出了大问题,身为家长要赶紧给孩子找个老师,解决他的问题。
因为在教育中,父母需要尊重孩子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需予以孩子独立思考、判断和选择的空间。不然孩子就会觉得我在为家长做这件事,他自己的学习和生活最终都会与他脱离,对一切都没有动力完全躺平下来。
后来,这个妈妈花很大心思,找了一个能够激发孩子数学思维的补课老师,孩子不到一个学期就从 40 分到了 75 分。这时候孩子的妈妈问她:“你的目标已经达到了,下学期你还要补课么?”这又是一个开放式的问题,把选择权再次放在了孩子手里,而不是对孩子说你还需要继续提分。
那个女孩说,她觉得自己还可以继续和老师补课,目标补到 80 分。
当家长把自己的定位作为孩子的最强辅助的时候,所有的做法都是贴合孩子的情绪和期待的时候,我们就能够实实在在地帮到孩子了。这样的孩子会很有力量,哪怕是其它科考了 40 分,他也会用同样的路径去解决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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