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特律之死：城市是如何衰败的？
底特律之死
城市是如何衰败的？
城市的衰败史
工业城市危机
城市如何收缩
底特律一度被认为是一个集中体现工业发展、经济增长和“美国梦”的城市。它曾被吹捧为美国现代化程度高且快速发展的工业城市，并与费城、匹兹堡等城市相媲美。
尽管底特律在美国汽车业蓬勃发展的时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由于缺乏全面的城市发展愿景和对新兴行业的重视，该市随后不得不面对快速衰落、甚至城市破产的局面。底特律的经历展示了城市在现代世界中面临的诸多挑战。
一、底特律之死
底特律的衰落
底特律的的衰退展现了工业城市普遍面临的危机，而自1960年开始的无数状政策失误更是让底特律一度难以翻身。1967年底特律暴动和废除了种族歧视的公共汽车业使得白人大量逃离；1970年代，石油危机重创美国汽车工业、科技的发展与海外竞争对手的出现，沉重地打击了底特律的支柱汽车产业，也大量减少了底特律的工作岗位。而随着居住人口和零售商的离开，城市税收也不断下降，再加上政府数个决策失误，底特律最终难逃破产的结局。
底特律在 1950 年代的鼎盛时期支持了200万的居民，随后（连同其破产的汽车工业）稳步下降到目前不到70 万居民的水平，许多房屋、办公楼和工厂在衰落期间被遗弃。人口的显著下降是底特律城市收缩的明显特征。
底特律的拆迁图
https://urbansource.com.au/de-urbanism-in-detroit-6fc19584c3d9
底特律并非独例，实际上世界上许多的工业城市都面临了相同的困境：
A
政府财政收入下滑，债台高筑
B
人口下降和税基萎缩
C
高素质人口流失和整体行业收入下滑
D
产业结构单一且竞争力较低，工作岗位减少
E
未有效地扶持新技术和新产业
F
缺乏财政援助和正确政策途径以渡过难关
除此之外，底特律还有着种族对立导致去精英化、城市空心化蔓延、政府战略决策失误和管理不善等其他问题，让底特律的复兴之路举步维艰。
底特律住房委员会 1941 年年度
底特律住房委员会 1941 年年度报告中的这张地图是未来发展的预兆。底特律的黑人人口被迫生活在被视为“贫民窟”的地区。由于房东疏忽大意、房屋破旧不堪、种族限制等问题而过度拥挤。这为后来的城市种族问题埋下了伏笔。
二、城市的衰落和收缩
城市为何衰落？
美国城市人口的减少主要分为世界范围内的产业分工和转移、区域范围内的人口推拉作用、以及城市尺度的郊区化共同影响。
A
全球范围
随着全球化的加深和科技发展，老资本国家面临新兴国家竞争和挑战，而部分产业向第三世界国家的转移也导致了美国本土旧有工业岗位的显著降低；科技的改变带来了产能过剩和行业份额萎缩。
B
区域范围
新兴科技产业、金融、银行业集中在了美国西海岸和东海岸。完整的教育配套和科研氛围、大量的高薪工作岗位、多样化的新兴产业链，对人口有较高的吸引力，也意味着内陆城市的发展机会大量流失。
C
城市范围
对于城市来说，中高收入人口定居郊区，导致城市空心化严重，影响城市产业集中发展和税收。分散的住区和零碎的商业区，导致产业缺乏集聚效应，并降低城市的宜居性。
蓝色为少数族裔，红色为白人比例；
可见底特律白人逐渐向郊区聚集
事实上，大规模的城市衰退和“城市萎缩”，是一种全球现象，在欧洲和美国的后工业城市尤为普遍，其定义是就业下降、随后的人口下降、并且由此产生经济衰退。
收缩的城市不仅在收缩，而且往往在不断扩张的周边地区同时增长，形成“城市群岛”。在那里，增长和复兴与持续的极度衰退并行发生。与底特律的情况一样，由于经济和文化全球化、去工业化、公共部门减少、流动性增加以及激烈的国内和国际竞争，许多此类收缩城市都经历了严峻的经济、社会和空间结构变化。
这些城市必须找到利用其内在品质和自己独特的地方特征的策略，既要保持与其他城市的经济竞争力，又要提高当地的生活质量。
美国地理学家协会年鉴：美国城市的收缩
三、底特律城市特征
低密度和汽车景观
在社会、文化和经济快速全球化的时代，世界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城市化进程。由于农村迁移、新的经济机会和人口流动性的增强，以及关键的汽车技术发展，城市逐步形成了新的地理模式。
城市在空间上急剧扩张，导致城市转型和结构变化。而美国这种以汽车道路作为基础、快速城镇化的发展模式往往导致了低密度地无序“蔓延”。现在看来，这些变化对城市特征、市民身份认同、宜居性和可持续性都构成了巨大威胁。（与之相对的，联合国人居会议的“新城市议程”中，提出了更紧凑、相互关联和适宜步行的公共空间网络。）
底特律地区的土地利用类型
（住宅、商业、公共机构、工业和社区废弃地）
https://journals.sagepub.com/doi/10.1177/0042098017730521
过去五年美国的城市分散化进程创造了一个依赖汽车的城市景观，其特点是低密度、一次性分区和不连贯的街道网络。
由于城市分散化，分散的目的地之间的距离更长，这对社会弱势群体的流动性产生负面影响。在底特律，城市贫民和社区中的少数族裔正在经历严重的投资减少和衰退，他们在获得基本必需品，例如就业和购物，承受着更大的交通负担。
对于底特律来说，比锈带经济衰退更大的问题是，该地区的边缘地区被允许进行城市扩张，而不是在基础设施过剩的情况下学会收缩，这种无休止的蔓延吸食了城市的生命力，导致大量中产阶级离开内城；而道路设施替代了商业区，并限制了居民的可达性，减少了商业区的服务半径，因而严重影响了税基。
四、产业结构
没有产业的基建能拉动经济吗？
这座城市没有被构建为人们的家——它的建造是为了容纳和服务日益壮大的工业资本经济
实际上，城市无法再为人口的增长提供相应的就业机会时，城市往往开始由盛转衰。美国一个成功转型案例是匹兹堡，通过引入大量大学和科研机构、增加医疗和科技产业、引入文化创意产业等手段，成功地实现了产业升级。
而底特律是怎么做的呢？
在人口萎缩的情况下，底特律依旧尝试通过加大基建拉动经济来增加就业，其中最为著名的是1977年的底特律文艺复兴中心（Renaissance Center）和1987年的人民捷运。同时，底特律还引入了许多赌场、公园和体育场所。
这种做法其实比较常见，东伦敦通过举行兴建体育场馆和奥运赛事进行工业地区城市更新，而西班牙的毕尔巴鄂古根海姆也让该地区一度焕发生机。
然而，通过增加基建的做法可以让一个地区进行提升，但并不能本质上带来城市复兴。东伦敦的复兴是伦敦城市发展的延续和金融商业区的东移整体带动的；古根海姆效应的成功是建立在毕尔巴鄂的整体城市更新策略之上，是文化导向城市和城市营销的共同作用。
而对于没有产业转型和升级的底特律，这种做法无非是饮鸩止渴。在建设初期，的确产生了许多的就业岗位，但随之而来的是财政情况急剧恶化，政府债台高筑。而人口并没有被有效地吸引过来，最终导致衰落情况有增无减。
https://detroitography.com/tag/vacant-lot/
相比之下，同为老工业城市的芝加哥为何转型较为成功？芝加哥的工业底子更加多样化，不如底特律的汽车工业垄断态势强烈。这也帮助芝加哥能够以原有工业作为基础，向制造业、农业工业、运输物流等方向转变，利于多产业的融合与创新。同时，芝加哥也更注重知识经济的发展，从文化、金融、法律等行业入手，进行产业逐步更替。另外，芝加哥的城市也更加紧凑，比底特律的城市结构更加健康。
Peer-Dependence Valuation Model for Real Estate Appraisal
五、种族关系
城市的割裂
底特律种族歧视历史的一部分是由住房歧视构成的，这反过来又导致了工作歧视、人际种族主义和持续的种族机会不平等。
底特律的内城地区在 1960 年代成为“城市更新”的目标，政府将数千名黑人居民转移到公共住宅区。今天，底特律的这些地区比其他地区有更高的空置率。
redlining 1939 and black neighborhoods in 1940 from Paul Szewczyk
种族主义的对立加深了白人和资本的外逃，进一步导致了城市的离散性和空心化。部落化的城市结构无法达成新产业的集聚，而分散的城市结构让种族隔离进一步恶化。城市犹如散沙，精英的流失和人口素质的降低，导致城市难以向新兴产业转型。而城市税基的收缩，也让许多基础设施、教育和社会项目被撤资。
六、非人性化场所
底特律的城市孤岛
福特主义的工业增长机器提供了底特律人口基础和他们的现代生活：汽车、电视和基础设施。这一部分优化了他们作为生产者和消费者的角色，并扩大了经济。然而，对于城市居民来说，找到一个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的地方很困难。城市的肌理仿佛还具有临时营地的特点，形成一个个城市孤岛。
联邦政府资助的高速公路到联邦政府支持的周边郊区住房贷款，推动了长达数十年的住宅繁荣建造。而美国各地也蔓延着福特主义的宗旨：一个社会最重要的功能是实现优化经济增长和物质财富积累。在这个时期，美国城市的建造是为了容纳和服务不断发展的资本主义经济，而不是为了他们的居民，这也造成了大量的非人性化空间场所。
https://wdet.org/posts/2015/10/19/81771-curiosid-how-a-1900s-black-detroit-community-was-razed-for-a-freeway/
当然，美国不断扩大的郊区吸引力也容易理解。这些人希望远离“喧嚣”的城市生活，想要编织他们的美国梦：一个大房子被一个大院子包围，周边是田野、公园和开放空间。
Long Island’s Levittown
ASSOCIATED PRESS
讽刺的是，一个所有人都想要寻求自由的城市，并不一定是一个真正自由的城市。
当每个人都住在乡村大别野的时候，过大的街区尺度导致地块分裂和大量的消极场所，大幅度降低了城市的步行体验和场所感。人们开始只能寻求依赖汽车，而这又增加了通勤压力和时间。另外，分散的地块也不利于商业、服务业的发展，让城市的撕裂感愈演愈烈。
courtesy of DTE Energy, from Doxiadis, C. A. (1970).
后记
谁结果了底特律？
底特律的案例虽然有其特殊性，但工业城市的收缩是世界性的难题。越来越多的城市也意识到城市规划和产业结构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针对性地增长和不停调整的长期过程。
大量的投资建设，并不一定能拉动城市走出困境；城市更新更应该将视野放宽到产业发展、人居环境、城市空间结构的提升，吸引人口以提供城市复兴的动力。企业、文化、教育、公共空间的引入和建设可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不失为城市长期发展和可持续性的解决方案。
不透明的地方债务、积重难返的产业危机、难以转向的路径依赖、逐步恶化的城市结构都是“杀死那个底特律”的凶手。而或许对于现在的底特律来说，是时候缩小梦想的规模，让它更现实一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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