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钱岳

责编 | 靳永爱

她们的担心的确有一定的道理。有研究表明，随着母亲生育年龄的增加，子宫内环境也会逐步恶化；同时，由于卵母细胞质量降低而导致胚胎的存活率下降。这些变化意味着，年龄大的母亲患怀孕并发症的风险更高，流产、早产、婴儿出生时体重低、死胎和唐氏综合症的风险也都随着年龄增长而呈指数性增长。

但是，随着女性追求事业的机会增加、生育成本的升高、生活不确定性的增多、避孕药的普及，无论男性还是女性，生育年龄都越来越晚了。推迟生育，几乎是全世界的趋势。 母亲在较晚的年龄生育孩子，真的百害而无一利吗？推迟生育，有没有可能给孩子带来长远的好处呢？

今天给大家介绍2016年刚发表在国际期刊Population and Development Review （《人口与发展》）上的论文Advanced Maternal Age and Offspring Outcomes: Reproductive Aging and Counterbalancing Period Trends （《母亲生育年龄对后代的影响：生育推迟和社会发展的作用相互抵消》）。研究者用的是瑞典的数据，不过我认为对其他国家也有借鉴意义。 

在瑞典，女性推迟生育的趋势很明显。1968年，大约75%的孩子是由30岁以下的妈妈生的，由35岁及以上的妈妈生的孩子比例不到10%。到了2013年，60%的孩子都是30岁及以上的妈妈生的，并且还有5%的孩子是由40岁及以上的妈妈生的。

有一方面的因素，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即社会条件随着年代不同而发生的变化。举个例子，一个1960年出生的女性，如果她在20岁生孩子，那么孩子就是1980年出生的。如果同样是这位女性，她选择了在40岁生孩子，那么孩子就会在2000年出生。1980年和2000年出生的孩子，他们的平均健康水平和受教育程度都有显著不同。因为在20世纪下半叶，社会发生了很多变化，其中包括医疗条件和营养饮食的改善以及教育系统的扩招。如果1980年出生的孩子，得了某种疾病，当时没有办法治好；而如果这个孩子是2000年出生，这种疾病就有了治愈的可能。同理，1980年出生的孩子上大学的机会更少，而如果这个孩子是在2000年出生，上大学的机会就增多了。

研究者研究的是1960年到1991年出生的人。

为了研究母亲的生育年龄对孩子长远发展的影响，研究者想了这样一个办法：将每个人与自己的亲生兄弟姐妹做对比。这样可以保证：被比较的两个人之间的基因组成、家庭环境大致差不多。当然了，随着年龄的增长，父母可能取得了更高的成就、积累了更多财富，所以研究者也将父母的职业和收入考虑到他们的运算模型中。那么，如何测量长远影响呢？研究者选用了几个指标——30岁的受教育情况、男性在17-20岁时的身体机能（physical fitness）和身高。

研究者发现，在兄弟姐妹之间进行比较时，受教育年限与母亲的生育年龄呈正相关趋势：假设有兄弟姐妹4个人，妈妈在15-19岁、25-29岁、35-39岁、45岁以上时生的孩子分别接受了12.1年、12.6年、13.1年、13.6年的教育。也就是说，相比于他们的哥哥或姐姐，在母亲年龄越大出生的孩子， 越可能接受更多的教育！

那么这是不是因为教育机会的扩张呢？确实是的，当研究考虑了年代的影响后，母亲的生育年龄与孩子的受教育年限就没有正相关关系了。也就是说，晚出生的孩子并不是因为比哥哥姐姐聪明，或者受到父母的特殊优待，所以获得更高的教育，而是因为他们出生时，社会提供的受教育机会更多。

研究者也考虑了其他的受教育指标，比如，念大学的几率、高中时的学习成绩，结果也一样。

另外，研究者发现，在兄弟之间进行比较时，孩子的身高和母亲的生育年龄也呈正相关趋势。假设有兄弟二人，妈妈在15-19岁时生的哥哥，哥哥在17-20岁之间时身高有179厘米；而妈妈在40-44岁时生的弟弟，弟弟17-20岁之间时身高有180厘米。这是为什么呢？研究者进一步发现，身高的增加，主要是因为随着年代变化，营养条件改善，人的平均身高增加了。

以前我们仅仅强调高龄产妇的危害，却没有考虑推迟生育可能给孩子带来的长远好处。换句话说，当一个社会在经历高速发展时，晚出生的孩子会在一个医疗条件更优越、受教育机会更多的时期成长起来，因此，长远来看，这些孩子的健康状况和受教育水平反而更好。

那你可能说，社会上其他人的教育都提高了、其他人也长高了，那么我们多受教育或者长高一点，也没有什么“净优势”。可是，这里的研究结果至少表明，即使将社会条件随着年代不同而发生的变化考虑进来，那些“高龄妈妈”（甚至是45岁以上的妈妈）所生的孩子的长远结果也并没有比其他年轻妈妈所生的孩子差。当然，还有可能的原因是，能够高龄怀孕并顺利生产的妈妈，可能就是身体健康较好的妈妈；另外，那些高龄产妇生下的不健康的孩子，可能已经夭折，从而没有活到成年时期。那么，这个研究至少也说明，高龄产妇的孩子，如果能够活到成年期，那么他们的教育和健康并不会因为妈妈生他们的年龄大，而有什么负面影响。

在这里，绝不是提倡大家都去推迟生育，也并不是说越晚生孩子越好。一方面，随着年龄增加，怀孕的难度确实会增加，流产的风险也会升高。但是换个角度看，科技发展、医疗水平提高、受教育机会增加，晚出生的孩子可能比他们的哥哥姐姐反而发展得更好呢！

这里用的瑞典的数据。在中国是什么样的情况，还需要实证研究。在中国，大多数的“80后”是独生子女，所以也没有机会和兄弟姐妹比健康或学历。现在中国二胎政策放开了，想生二胎的夫妻，倒是可以综合各方利弊，考虑考虑生育时机。

参考文献：

Barclay, Kieron, & Myrskylä, Mikko. (2016). Advanced maternal age and offspring outcomes: reproductive ageing and counterbalancing period trends. Population and Development Review, 42(1): 6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