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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勋 | 身体的功课不在艺术史里,是在医院里(视频)

视频:《殷瑗小聚》

在艺术史中,我找不到身体的答案

我在台大教中国美术史的时候,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我们进到台北故宫,你会发现很少有以“人”作为主题的绘画。
我们差不多都是山水画,尤其在最近一千年,宋代以后的作品“千山万水”,把人画的很小的。那么小的人的身体,你看不出他到底高兴不高兴,忧伤、喜悦,你都不太有感觉。
后来我到巴黎读书时去卢浮宫,一走进去,都是“人”。你就会觉得像是从古代,从埃及、希腊一路下来。比如希腊神话的绘画主题都是人、人的故事,而且他们很敢于把人的身体表现出来。
雕刻也是一样,中国后来的雕刻,比如佛像,其实是受印度的影响,不是本土的。 所以我就打了一个很大的问号,我把称它为“人像缺席”。中国美术史上的“人像缺席”问题该怎么解决? 我就开始收集资料。比如基督教,基督教也是“人”,耶稣钉在十字架上,是一个人体的符号,他要告诉你,这个身体是受苦的。
希腊就是维纳斯、阿波罗,他是最健康的,经由运动、锻炼,肌肉可以达到最饱满的状况。可是又有个问题,他们都很年轻,在希腊雕像里,没有中年以后的身体,所以他有优点,也有缺点。
就这个问题我陆陆续续的整理了11篇文章,收录在《此生·肉身觉醒》这本书里,可是一直没有找到最好的答案,因为我一直是在艺术史中找图片,是用理论去做解答。

每个人最后的功课,是跟自己的肉身告别

去年12月18号,我忽然心肌梗塞,被送到台大急诊做心导管手术。医生为了要观察,怕在急速的心肌梗塞时心脏肌肉坏死,就让我在加护病房住了4天。
我忽然发现,身体的功课不是艺术史的功课,其实是医院的功课。 那个时候,你忽然觉得这个身体好具体,它这么真实。所有的痛、恐慌、焦虑,是这么真实的东西,它不是艺术史上一个很抽象的问题可以解决的,也不是艺术史上的美或丑可以解决的。
因为在加护病房,严格意义上来讲,大概没有“美”的身体,都是插了一大堆管子的很痛苦的状况。 我发现我是最轻的,因为我做完心导管以后基本没有太大痛苦,只是因为是大动脉手术,医生怕我乱动会出血,所以有一点绑在床上,稍微难过一点。可那个时候,我会听到我的屏风隔间,有人的身体被送进来,没有多久,又送出去……送进来,又送出去。 大概4天,我听到各种声音,亲人会哭,会忍不住嚎啕,那个声音让你觉得很不忍。可是因为我绑在床上,做不了什么,我就念一段经,好像想送这个身体走的感觉。 那个时候我想到以前读《阿含经》,里面说无明所系,爱缘不断,又复受身”。
“无明”就是说很多东西都还没有领悟,没有看清楚,在一个茫昧、有点蒙蔽的状态。“爱缘不断”,你在这个人世间爱的缘分还没有切断,还有很多牵挂。“又复受身”,所以你又会拥有一个身体。
我忽然想到这三个句子,有一点震撼。
以前读经的时候,“爱缘不断”这四个字不是那么容易懂。可是当你完全凭听觉知道:他的床铺被整理,然后往外推,经过一个很长的走廊,亲人在后面怕打扰别人,有一点压抑,默默的哭泣,然后走走走到长廊尽头……
我就觉得那个身体舍不得走,因为旁边有亲人在哭,有太多牵挂了。这个“爱缘”可能是妻子、丈夫、孩子、父母、好朋友,都可能是爱的缘分,爱缘不断。
我忽然觉得,佛经其实是讲身体讲的很彻底的一种智慧,但不到生老病死的关头,不容易懂。
我觉得自己刚好做了一个身体的功课,也会觉得说,过去我的父亲往生,我跟他的肉身告别,后来母亲往生,我跟她的肉身告别,我现在知道说,每一个人最后的功课,其实一定是有一天,跟自己的肉身告别。 那个功课不容易做,就在小小病痛的时候先做一点演算吧,不事到临头真的不容易做清楚。 我忽然觉得很有趣,就把这两部分变成这本书,前面是谈艺术史、美学上的身体,后面有几篇用《金光明经》的尸毗王割肉喂鹰,还有萨埵那太子舍身饲虎,就是敦煌壁画上的佛经故事来讲身体。这是我在病房里面一个很特别的功课。


住加护病房,让“感恩”不再抽象

后我来给朋友送这本书时常常写八个字,就是“肉身感恩,福报众生”。 这个身体其实受了好多恩惠,包括医生的帮助。我特别感谢一位医生,在急诊室我根本不认识他,他只有30出头,很年轻,看起来像大学生。
我当时有点怕,有点惊慌。你知道,人惊慌的时候很奇怪,就会信任你平常比较依赖的人。我认识台大的一位医生,我就说可不可以等某某医生来?他就跟我说:“你现在很紧急,不能等。你说的这个人是我的老师,你可不可以放心?”我就说好。 所以他就从大动脉插管,其实当时有麻醉,但插进去以后我还是大叫了一声,因为很痛!然后我听到他一句话,好感动,他说,“最痛就这么痛。
我后来去医院谢谢他,我说,这句话你可能不觉得什么,可是对我帮助好大,因为你会知道,之后再没有那么大的苦了。 其实病痛中最大是惊慌,他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事要发生的那种无助跟茫然。可这个年轻医生这么随意的讲了一句话,“最痛就这么痛”,那时候我就觉得安慰好大。 我一直觉得医护人员某种程度上真像菩萨,他们一两句话会让你在那个时候安定下来,给你很大的力量。
后来我离开加护病房时,医生跟我说,你知道吗,进到这个加护病房还可以像你这样子好好走出去的,其实没有几个人。我当然知道,因为4天之间我听到多少身体送进来又送出去。
那时候我也觉得说,如果我的身体恢复健康了,真的应该把这个福分跟好多人去分享。因为那四天,让我觉得那个“感恩”不再那么抽象。

胸怀和视野来自肉体

很少有一个文化能够将对待身体的态度讲到像佛教这么彻底。其实埃及、希腊、印度都有不同的看法。
像埃及人,我一直觉得埃及人面对死亡是最严肃的,所以他们的“遗体”是僵硬的,人们把遗体做成木乃伊。
他们觉得人死掉以后的肉体如果不保存好,灵魂回来时就没有一个可以依附的物质,所以他对身体的态度是最固执的。我们看到4300年前的一具具木乃伊,现在还保存的非常完好。埃及人有非常惊人的医学,可以达到肉体不朽,不朽就是“不腐烂”。
可是,儒家讲的“不朽”其实不是肉体,它是一种精神状态。我们说某某人精神不朽,不是讲肉体,他并没有那么在意肉体。
他当然有一个道德性的崇高,可是也有问题发生了,那就是在现实中,他对身体真的不那么关心。 我们常常讲“德智体”,可是从小对体育并没有那么重视。我小时候做功课读书,有时候不想去上体育课,好像也没有那么严格被要求。可事实上,体能的训练,在希腊就非常重要。 现在出土了一个公元前776年的运动场,他们的运动场旁边是有图书馆的,有哲学思考的房间,所以柏拉图也要经由最好的体能训练,不能因为他是哲学家,就可以逃避体能训练。
他们相信体能训练里有很多身体平衡的学习,比如掷标枪,当我的手打开,把标枪丢出去,这个打开的胸怀就是一个你在道德上可以容纳一切的胸怀;而当我丢标枪的时候,我的眼睛看的很远很远,这个视野,其实就是一个人精神状态的视野。所以胸怀其实来自肉体,视野也来自肉体。



每天给自己的身体几分钟

我有个朋友讲了一句很有趣的话,他说,“好奇怪,我在50岁前不知道自己的脖子上有一个头”。
这句话讲得很奇怪,我们的头当然一直在脖子上,可他的意思是说,50岁以后他的颈部不对了,他觉得转头很难,这时候他才觉得原来上面有一个头。 在最正常、最健康的状况中,你反而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当我们感觉到时,通常都是因为痛,因为不舒服。
可是我在想,如果是这样的话,有没有可能在它喜悦的时候也感觉一下它,在舒畅的时候,也感觉一下它?不要等它痛了,已经惊慌失措了,才感觉到它。

感觉一下走进一个森林,深吸一口气,所有好的空气跟你肺部的关系,感觉在海水里,让自己身体飘起来…… 希腊文化讲这个东西比较多,儒家讲的少一点。
我觉得我们可以让孩子从幼稚园、小学,就带着他去感觉他的身体,不一定一直讲理论。
如果我今天是一个小学老师,我很想带孩子们到草地上,让他们闭着眼睛打滚,让他的身体滚过草地,他会用嗅觉、触觉感觉到草地、泥土,他会闻到一些气味,那个时候的身体是比较真实的,也比较具体。


讲了太多属于道德性的东西,可是我还要说,胸怀也好视野也好,爱也好,这些道德的东西如果没有一个非常健全的身体做基础,就会落空。
我在病房的时候,真的感觉到说,我根本不可能照顾任何人,因为我已经自顾不暇,我希望身体能够好好的恢复。
“肉身觉醒”其实就是说在此时此刻,来爱你自己的身体,同时让旁人分享到爱这个肉身的喜悦跟快乐。 身体的存在是会承担这么大的折磨跟痛苦,所以一旦健康以后,你会心怀感谢。
我希望把心怀感谢的心情跟很多朋友分享,而且我的的确确觉得,会不会正是因为那个“心怀感谢”,才让肉身复原的比较快?
我不希望它变成神秘的玄学,有时候我觉得复建师真的很了不起,他们理解因身体受苦而产生的烦躁,他们有时被骂得很冤枉,但都可以承受,那大概真的就是菩萨。 所以我希望跟朋友分享,最终,我们怎么回来爱自己的身体,对拥有这个身体,知恩,感恩,就是佛经里面说“此身难得”。
能够拥有这个身体真的是不容易,既然不容易,即使有“苦”,待这个苦的功课做完以后,尽量让它过渡成感谢跟喜悦,这就是我想跟很多朋友分享的。
本文来源:大爱电视台《殷瑗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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