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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代的一个念想

爱上读书 吃果读书 2020-09-16
上海市白茅岭监狱建于1956年3月,最初作为上海市游民、残老、流浪儿童和孤儿的教养外移基地,距离上海二百七十多公里,占地40.6平方公里,俗称白茅岭农场。
白茅岭农场远在安徽,却曾经在上海赫赫有名。在那个年代,上海“犯了事”的人,如若还够不上送监狱,白茅岭是个主要的去处。去了,也就失掉了那个时代被看作性命的上海户口,多半再不能回来。至于这些人为什么去,大家不深究,也不大关心,都相信既然政府送你去,总有政府的道理。不然为什么送了你去而没有送我去。虽然一批批地被送走,在总人口里终是少数。每个人都相信自己会留在多数里。那些人在被送走之前,多半也是这么想吧。
三年饥荒的日子里,香港成为邮寄食品的来源,谁家有个亲戚在香港,可以获得食物接济就是在这个时候,余吉利的朋友圈里,流传起广东人向香港大迁徙的消息1962年6月14日,广东开始制作和坚决收容非法迁徙。当时消息的传播非常缓慢,待广东宽容迁港的传闻传到上海已是1963年,余吉利和他的朋友们鼓起勇气去广东探个究竟的时候,已经整整慢了好几拍。不仅迁大潮早已阻断,在新政策下,这样的企图已被列入要打击的罪行之列了。
在广州探听的结果是出不去,余吉利就回家了。很快,一起去广州打听情况的甘泉中学同事黎国良和他的女友在杭州被捕,情急之中的黎国良还托人给他带了口信。可是,一切都晚了。余吉利承认了是想去香港,想摆脱食物票证不足的困境,他怀着一丝希望,希望获得同情,从轻发落。
可希望还是落了空。他被定为议论偷渡、企图策划“叛国投敌”一类,最后处以三年劳教,先送往收容所,然后在武装押解的大卡车里,送往安徽南部的郎溪、广德两县交界处——那是上海监狱管理局下辖的上海市白茅岭监狱。
在那个年代去白茅岭,就带着终身的罪犯烙印,妻子、孩子都会受到株连,余吉利以最后一点理智和勇气,断然作出一个决定,他提出离婚。
余吉利本能地怀着一丝侥幸心情,企盼自由能成为他活下去的支撑:也许,他拼命劳动改造可以回上海;也许,他还可以和妻子破镜重圆;也许,他可以重新回家拥抱两个女儿;也许,那发生的事情是一场可以醒来的噩梦。可是,消息传来,妻子带着女儿改嫁了;三年劳教期满,他也必须继续“留场”,没有一个“刑满回家”的期限。
最初三年,余吉利在白茅岭农场分流五队,三年后劳教期满被转到分流四队。就这样,余吉利在白茅岭,母亲在上海,经历过1966年的“文革”,又迎来1976年的“文革”结束。母亲仍然没有等到儿子可以堂堂正正把户口迁回家的消息。又过了三年,1979年,母亲终于等不及,走了。余吉利回家奔丧,心灰意冷。根据当时规定,母亲在,他还可以请几天探亲假,理论上说,也还存着政策改变返回上海的可能。母亲一走,和上海的最后一点联系被切断,从今往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一天也不能离开白茅岭,他要和自己见过的无数“留场人员”一样,埋在山里了。
在上海油画雕塑创作室,有个青年工人张国良,也就在余吉利想去香港差不多的时间,张国良私下与朋友聊天:“我想去香港,吃一块牛排,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这句话被人揭发,他在“文革”中成为“现行反革命”,最后,在上海油画雕塑创作室优雅的小教堂建筑顶楼隔离室里自缢身亡。后人提起创作室,均以出了一个陈逸飞为荣,无人再提张国良。
摘自《一个中国拳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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