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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市——非遗中的“静奢”之城|你好守艺人13

上城士 上城士
2024-09-05

自隋朝起,这片沿海丘陵地区首次得名“泉州”。五代十国政权定都于此,泉州从此有了政治经济上的重量,现今得以获“千年古都”的称号。宋、元时期泉州港的开放让对外贸易走向了顶峰,刺激了当地的纺织业、陶瓷业、雕刻业和农业等。但随着18世纪西方殖民主义的扩张,清初的“禁海”和“迁界”让泉州的好运戛然而止。等国门再次开放时,其他沿海城市的风头盖过了泉州,泉州港也不再拥有往昔的地位。但那些推动地方进步、见证历史起落的手工技艺,还留存在这座城市的角落,富足着人民的生活。

“盛饰衣服,皆用珠翠”——关于珍珠绣艺的描述早在《通典》中就已可考。唐代史料记载,宫廷用的珍珠绣艺图案多为鸳鸯和花卉。这种华丽的审美在此后的各个朝代都有不同的印记,一直为宫廷所重视,并非稀奇之物。泉州的玻璃珠绣,追根溯源并不完全和珍珠绣艺相关,而是和当地的金苍绣紧密挂钩。


泉州珠绣代表技艺传承人陈克忍生于一个金苍绣家族,祖母的“商业头脑”催生了玻璃珠绣。当时她的家里以金苍绣为主业,亲戚常去菲律宾经商。一日,父亲带回来一双绣了珠片的拖鞋,祖母因分外喜爱珠片,于是把它拆下来缝在了自己的布鞋上。这还不止,祖母拜托陈克忍的父亲多从菲律宾进口一些珠片,好让她把珠片放进金苍绣,就此成为家中另一门手艺,也是另一门生意。

金苍绣在闽南文化中的应用十分广泛,既可以是宗教仪式上庙宇里的桌裙,也可以是婚庆里的嫁衣。祖母把这门手艺看得很重,教导陈克忍“一针一线都是德行在先”。“我小时候母亲去得早,家里人都出海了,女孩子也少,阿嬷就把金苍绣的手艺传承全寄托在我的身上了。我四五岁开始就跟着阿嬷学,能坚持到今天,都是靠阿嬷讲的那些故事。”陈克忍的祖母在教授手艺时,会将趣闻穿插在每一个针法中,其中,令陈克忍印象最深刻的是“金苍绣”之名的来历。古代绣花的颜色少,把黄金添上去,不仅能增添贵气,还能更加亮眼有质感。用金苍绣制作出来的瑞兽,特别是狮子,鬃毛都浓厚生动,威风凛凛。但金箔要如何变成绣线呢?智慧的绣娘们将金箔包裹在棉线外,使其变成了金线,剥开的时候胜似小葱,便命名为“金葱绣”。“葱”和“苍”在闽南话中同音,做的人多了,生意大了,不说闽南语的人便称其为“金苍绣”。


十几岁时,陈克忍进深户纺纱厂做绣花女工,当时来的香港客人想要珠绣,其他绣娘都做不来,只有她说试一试,于是便试出了更广阔的就业天地。兜兜转转,她最后还是回到了泉州。“80年代的时候,珠绣生意很火爆的,现在闽南一带80年代和90年代盖的房子很多都是靠珠绣赚来的。”陈克忍的语气中藏不住内心的骄傲。

祖母以前说手艺不好外传,不然家族会丢掉生计,但到了今天,陈克忍巴不得让大家都来学。她开工坊,收学生,参加展览,还通过电台进行宣传。2022年,泉州珠绣被列入福建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对它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陈克忍循着阿嬷当年的教导方式,把听到的故事再一个个讲给新人,就这样,把阿嬷的心愿代代传承下去。


说起供桌或佛台上的白瓷观音像,想必不少人脑海里已经有了画面。她们或坐或立,低首垂目,面形丰润,神态慈祥,虽是瓷器,却有着玉的饱满光亮,这便是有“东方艺术珍宝”之称的泉州德化白瓷。


德化是中国三大古瓷都之一,始于宋,盛于元、明,衰于清。古代贵族崇尚白色,因此白瓷独为受宠,德化窑凭借优良的瓷土条件和精致的出品而闻名全国。同时,德化身处泉州的最北边,在元朝时搭上了港口开放的快车。意大利人马可·波罗于13世纪来到泉州,带走的不仅有新鲜的东方见闻,还有一口德化白瓷小罐,现存于威尼斯的圣马可教堂。欧洲贵族们对“中国白”的热爱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德化白瓷也成为与丝绸和茶叶相提并论的出口佳品。除了从中国进口,欧洲人也开始学习和模仿制作,德化白瓷便有了“世界白瓷之母”的地位。

德化当地的瓷土土质松软,氧化硅含量高,利于捏模,比起日用器皿,观玩器品更凸显德化窑的优势。明代,德化窑改良配方,发明出更加洁白如脂的白瓷,这让此地产出的佛像瓷塑占领了全国的审美制高点。《天工开物》有云:“德化窑,惟以烧造瓷仙精巧人物玩器,不适实用。”其实话不全对,德化白瓷并非瓷器界的“绣花枕头”,它耐温,耐压,耐磨,耐腐蚀,用作茶具极佳,其透亮的白能让品茶者细观茶色。


一件好的德化白瓷作品,不光得益于自然资源,还离不开手艺人的火候把握。

在福建泉州德化县三班镇蔡径村,有一个四百多年历史的“福建老字号”——月记窑。在窑内工作的手艺人多数都年过花甲,在这行干了不下三四十年,依旧严苛对待七十二道大工序和两百多道小工序。他们一致认同“陶瓷是火的艺术”,会通宵达旦地守着火炉,根据火焰颜色调节强弱,以烧制出最优质的白瓷。


月记窑内的青年手艺人李德鹏告诉我们,其实陶瓷的工业化生产已经让月记窑沉寂了多年。2006年,在德化瓷进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后,火才重新烧了起来,新鲜血液也从各处慢慢流入月记窑。好在起步早,现在的德化不仅有家族传承和师徒学艺的模式,还有非遗传习所将白瓷技艺系统化和普及化,更重要的是,时代化。


俗话道:“竹篮打水一场空。”这说的一定不是泉州市永春县的竹篮,永春漆篮可是“巧手翩翩蔑气舞,经线纬线入画图。竹篮提水水不漏,小可藏针大当橱”。


常以红色和黑色为底,点缀金色装饰的永春漆篮,乍看上去好似木头工艺品,光滑严实。篮子的架构其实是由蔑——即薄薄的竹片和细细的竹丝——紧紧横竖交缠而成。传说在明代,永春县龙水村有一对夫妇,妻子编得一手好竹篮,丈夫则精通漆艺。一日,妻子在用竹篮给丈夫送饭时打翻了饭碗,菜汁顺着竹篮的空隙流了出来。丈夫见状心想:若刷上桐油灰和大漆,那竹篮不就不会漏水了吗?就这样,漆篮在劳动人民的智慧中应运而生。不同功用的漆篮,造型和层数各有不同,除了日常家用,闽南人最常在迎神、祭祖时用它装贡品,在结婚、寿诞时装嫁妆或糕点,这一习俗一直未变。


就像传说中的那位“丈夫”,永春有很多漆艺人,他们为泉州古厝和家具刷大漆,使其形成了闽南独有的建筑特色。泉州市工艺美术大师、永春漆篮非遗传承人郭志毅的爸爸曾经就是一位传统漆艺人。在没有化学漆的过去,植物漆不仅好看,还可以防水防潮,于竹篮于建筑都是同一个道理。

制作永春漆篮主要分两个大步骤:竹编和漆艺。漆艺即在编好的竹篮胚上刷漆灰和上漆,这是让漆篮“滴水不漏”的关键之举。所以,在漆篮行当里,竹篮师傅和漆艺师傅,两者缺一不可。


买来编好的竹篮,用石灰水煮上一个小时便可以防蛀,在太阳下晒干,去毛刺,整理篮形和抹灰。灰是用细土粉加入生漆搅拌而成的。接着裱夏布,一种用苎麻编织而成的麻布。然后砌漆灰,一边砌,一边刮出多余的,不同粗细的灰需一遍遍地上,反反复复,直至平整。郭志毅说刷大漆一般重复三四遍就够了,当然也有几十遍的情况,视采用的工艺而定。这是一个一层覆一层的衔接过程,对耐心和熟练度要求极高,一旦某道工序出了瑕疵,到最后就会异常突兀且难以补救。


打实了基础,就要靠手绘给漆篮穿上新衣。在了解之前,谁都不曾想到那些精细的图案并不出自专业画工之手。“只要做了漆器,画花鸟就是基本功,我们以前没有学校教,都是靠自己看和摹。”郭志毅坦言,漆艺人做漆篮,从摸索到熟练再到形成风格,起码需要十几二十年。四十岁出头的他说,自己还在不断的学习中进步着。

当年化学漆流行时,郭志毅和乡里的漆艺师傅们也都放下大漆,紧跟趋势。但几年过去,他们还是回到家乡捯饬起了老本行。“一开始想说做几个漆篮留个念想,也给后代留一些东西,毕竟好的漆篮放一百年不成问题,但做着做着,就越做越多了。”漆艺师傅们感叹,虽然现在不管买什么东西都方便多了,但买不到想要的竹篮胚了,上漆之余,他们还学着编起了竹篮。细想他们的苦恼,或许我们日渐失去的并不是竹篮胚,而是沉下来的心和静待成果到来的耐性。


泉州不只有“中国白”闻名遐迩,“闽南红”也深得人们的喜爱。


砖雕是中国古建筑的标志性外墙装饰,徽派、苏派、京派和岭南派建筑都有各自的风格,但他们用的都是青砖,因此,闽派的红显得格外耀眼鲜艳。闽南砖雕的特别之处不仅是砖色,那只是晋唐时期对一种建筑材料的选择,手艺人在砖上的创作才使红砖成为艺术表达的介质,成为当地传统文化和民俗风情的载体。

泉州古厝的砖雕多在门面的显眼之处,内容多样,有宗教传说、山水瑞兽,还有人文民俗。泉州市砖刻艺术家高博峰本是内蒙古人,凭借对砖刻的热爱,在红砖雕上有了自己的风格与造诣。他在先辈借物言志的传统之上,增添了写意的元素,擅长将生命的瞬间活力定格在火炼而出的红砖上。目之所及的热爱,都能被他放上红砖。高博峰用一套普通的刻刀,探索着这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在红砖上继续拓展着泉州祖辈搭建的精神世界。

红砖红瓦只是闽南古厝的一部分,值得说道的还有白条石、燕尾脊,较特别的当数滴水兽。它们常以白色小鱼的相貌示人,眼珠突起,鱼嘴滚圆,身上五彩斑斓,趴在古厝屋角的出水口,守护着闽南人家。这些样式奇特的排水构建始于百年前,出海南洋的闽南人致富返乡后,在修建家宅时把异域风格加入了当地建筑。盛产滴水兽的瓷窑位于泉州市晋江西北部磁灶镇。和德化瓷窑相同,在宋元时期,磁灶窑也处在鼎盛之时,产出的陶瓷主要销往日本和东南亚。到了明清时期,对外贸易受阻,磁灶窑于清末开始转型,从日常器皿转向了建筑陶瓷。

磁灶陶瓷雕塑技艺的非遗传承人吴小清就生长在磁灶镇最有名的齐边窑,从小帮着大人晒坯,有样学样地捏泥巴,玩具能自给自足。因儿时的耳濡目染,长大后的吴小清考取了厦门工艺美术学院,打算为磁灶陶瓷寻求新世纪的发展。他告诉我们,早期的滴水兽为灰塑,是手工制作成型,因此造型状态不一。灰塑容易受雨水侵蚀,于是有了剪瓷,通过在灰塑外层贴瓷片来保护造型。后来,随着模具的诞生,又有了琉璃滴水兽,颜色更加鲜艳持久。今天,水泥和模型的普及让滴水兽成了预制的陶瓷,即使制作过程简单了许多,却不再被当下建筑所需要了,人们也不再依赖瑞兽对家宅的庇佑。

跟时代趋势对着干绝对不是办法,吴小清将滴水兽和屋脊兽这类以前常驻屋檐上的雕塑缩小做精,设计出了不同的功用,例如茶具。这不仅需要更加细腻的捏模手法和绘画技巧,还强调一种“心境”——“心里要有瑞兽的样子,捏出来才能活灵活现”。现在,他是泉州职业技术大学的工艺美术老师,教授陶瓷雕塑相关课程,还会在非遗体验工坊中组织亲子活动,让孩子和父母一同学习和感受。他不求有多少人能做到专业水平,但求磁灶窑陶瓷能获得更多兴趣和关注。热爱的人有师可求。


13世纪的频繁海外交流给这片土地带来了世界各地商贾的流动,随之而来的是各式各样的宗教。泉州有6000多座庙,供奉着来自佛教、道教、儒教和基督教等数百位神明。如此多样性的文化促进了表演艺术的发明和诞生。泉州人民看戏,唱曲,跳舞,舞刀弄剑,演奏乐器。无论是否与宗教意义相结合,传统表演艺术都已融入泉州人的乡愁情怀。不管身处世界何地,只要听见有人唱起那一句古老的泉州话,或弹奏起一声琵琶音,梦里就又返回日夜牵挂的故里。

明代万历年间,《闽书》有记:“泉中上元后数日,大赛神像,妆粉故事,盛饰珠宝,钟鼓震天,一国若狂。”曾经的泉州每逢元宵节,万人空巷,大家都上赶着去看“文化踩街”,喜气洋洋地开启新年。


“踩街”习俗自隋唐而生,为民众自发地带着各类传统才艺游街表演,男女老少兴致盎然。许多才艺项目现在都已是国家级、省级或市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火鼎公婆”就是其中之一。


“火鼎公婆”是一种古老的民间舞蹈,源自泉州鲤城,最早出现在迎神赛会中。传说大约300多年前,在大丰收之际,年轻人喜悦地在田间跳起“拍胸舞”。有一对年长公婆见状,忍不住也去凑热闹。两人用两根晒被子的竹竿架着家里的锅灶,往里添柴烧火,加入了跳舞的人群。为了不让火熄灭,这对公婆的小女儿挑着柴跟在其后,这样才能“烧去千灾,迎来百福”,从此形成了现在“火鼎公”“火鼎婆”和“村姑”的三人表演组合。可为何要在锅里生火呢?“火鼎”的风俗来自清朝城隍出巡前的“火鼎踩路”。乾隆时期,在春秋二祭等重大节日时,都会请庙中众神出巡,在此之前,下人们会将道路清扫干净,抬出一尊“火鼎”驱除邪气,保证出巡畅通无阻。

单纯作为表演来看,火鼎公婆的趣味来自艳丽的装扮、夸张的面部表情和不协调的肢体动作,吴润珠从小就是这出戏的“忠实粉丝”。


“我小时候看到别人跳,觉得歪嘴巴的丑婆真让人开心啊,于是很快喜欢上了这个角色,觉得好漂亮,想快点学起来。”14岁的吴润珠经常偷偷跑出去看“火鼎公婆”,还曾偷偷跑出去学。“父亲不让,一次我回家被他教训了,就离家出走,和一起学戏的小姐妹同住。后来父亲心软,让母亲叫我回来,就放任我去学了。”一心想成为“火鼎婆”的吴润珠不顾父亲反对,一跳就跳了几十年,成为省级非遗代表传承人。同为戏,“火鼎公婆”不如高甲戏和梨园戏那样“美”,但能用“丑”让大家开心,吴润珠觉得特别满足。她讲解起“火鼎婆”时,眼神、表情和姿态跟话语一起到了位,心里的热爱溢于言表。

如今,即使少了许多“踩街”的机会,泉州婚丧之事和大型活动依旧少不了“火鼎公婆”的身影。人们对红红火火的向往不灭,这一蹿火就能越烧越高。吴润珠不仅自己跳,还将“火鼎公婆”带进了鲤城区第五实验小学,让孩子们了解其历史和基本舞姿,接受本土艺术的熏陶。“看着那些一、二年级的小孩子跳,我就想起自己的小时候,辛苦是辛苦了点,但现在不是很幸福吗?”


以婉转悠扬的洞箫为底,犹如玉珠落盘的琵琶为主旋律,再辅以弦乐和清脆的拍板,歌者吟唱中的古泉州方言乘着这样的曲调而出,便是绕梁三日的传统乐种——福建南音。起于唐,形成于宋,沿袭至今,南音始终保存着唐代古老的唱法和琵琶的弹奏方式,堪称“晋唐遗音”。跟其同时期的乐种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因此人们也称南音为“中国音乐史的活化石”。


2006年,福建南音被列入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09年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代表作。但对于泉州人而言,特别是因经商而散落世界各地的泉州人,南音不只是需要保护的非遗,更是记忆里“家”的声音。


南音青年演奏家、非遗传承人沈艺捷出生在泉州布袋戏家庭,自小就接受传统南音的系统教育。母亲结婚时,嫁妆不是人人追捧的三大件,而是三位舅舅凑钱买的一台日本进口卡带机。在沈艺捷的印象里,卡带机不放别的,只放南音。他从小就跟着母亲听南音,唱南音,几乎没有接触过流行音乐,长大后就自然而然地学了南音,从事了这一行。

有一年,沈艺捷去新加坡演出,得知一家博物馆里有一把无人继承的琵琶,来自一位已经去世的泉州人,那是他当年出国时唯一的行囊。艰难时期,很多泉州人远赴南洋,那时只有木船,任何物件都带不走,思来想去,他只带走了一把琵琶。许多华侨出海打拼都是为了更好地衣锦还乡,很多人虽然把银两或物品寄回故土,但人却再也没有回来过。南音的唱腔、词句和音调勾画出了离散泉州人的思乡之意。


南音有三大类:“指”“谱”“曲”。“指”是有词有谱、有完整的琵琶弹奏法的套曲,有故事性,可编演成戏;“谱”则无唱词,以乐器演奏为主;“曲”就是“散曲”,有词可唱,内容大多写景、写事和抒情,古代常将诗词套入曲中,如刘禹锡的《陋室铭》和李白的《静夜思》等都可以被婉转流畅的南音唱出。南音的综合性让其被广泛运用于木偶戏、高甲戏等闽南戏曲当中。

通过非遗活动、短视频和影视剧的曝光,南音慢慢地进入全国百姓的视野,2022年的古装电视剧《梦华录》中就出现了南音的身影。顺应时代的发展将流行音乐与南音结合也并非难事,但沈艺捷强调:“要先守正,再创新。”——弹,要习得唐氏琵琶横着抱而非竖着抱;唱,要咬清古泉州方言的发音,而它比如今的闽南话更加古老。


除了靠教学坚持输出传统文化,沈艺捷还是乐队“点水南乐”的成员之一,他们刚荣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发的2023年世界遗产教育创新案例奖。他们持续创新编曲和舞台形式,与不同地域的代表性音乐合作,和跨界乐手切磋,由此拓宽南音的更多可能性,扩大受众面,让千年古音更丰富地表达给更多的人。


“少林”二字是中国功夫里无人不知的一块名牌,因为它出现时间早,流传范围广,招式复杂,传说众多。从唐朝的嵩山少林寺发家至今,少林武术门派一直保持着神秘感。武侠小说和电影作品给那些名号与招数增添了抽象的光环,而当我们摒除这种心态,落眼身边,就会发现少林拳法是真实可亲的,比如福建的六合拳。


若以少林分南北的说法来定义,福建就是孕育南少林的土地,南方武术由此发源。虽无具体史料记载,但据80年代的考古发现,名为林泉苑的少林寺于唐朝在福建建立,随后于清初被销毁,“南少林”的传说由此坐实。其中,“福建六合拳”,也称“少林六合门”,就是一种隶属于少林韦驮门的武术流派。不知谁人创造、何时创造,只知明代《纪效新书》曾记载其理论和特点,可见,彼时该武术流派已发展得十分成熟和完善。六合拳在2021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福建六合门继承了名家万籁声的自然门武学,并在此基础上创新发展。

福建六合门的非遗传承人施明灌从十二岁开始习武,至今已有三十余年。他告诉我们,“六合”讲究的是“内外三合”,内是“精气神”,外是“手眼身”。六合一统,方能以拳制敌。而在达到“六合”的过程中,需内在的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外在的身与手合,手与足合,足与胯合,这也是一种“内外三合”。“前人的练功方法要复杂得多,那都是为了和野兽搏斗或者强身御敌,而现在练六合拳更多锻炼的是一种精神、一种毅力和一种坚持,与之前已大不相同。”六合拳之外,施明灌还教授其他传统武术,他说,现在被父母送来学武术的孩子,很少会往精了练一种拳法,多数是为了强身健体、锻炼心性,有的是为了缓解近视,有的是为了协调肢体能力,还有的是为了培养团队意识及组织能力。施明灌说:“武术的精神随着时代变化,也改变了。”


这种改变何尝不是一把双刃剑?不再需要格斗防御,说明民生平和,但失去攻击性的福建六合拳以及同门武术,是否会在演化中慢慢失去传统功用,而演变为以养生和表演为主的艺术呢?谁都无法预见未来,但至少还有人在为传承它们投入时间和精力。只要不忘本,答案自会在一招一式中显现。


泉州的提线木偶戏有多生动呢?古有五代泉州籍道士谭峭写下“观傀儡之假而不自疑”,今有福建青年木偶剧团主理人黄江毅说:“我们参加国际艺术节,别人怀疑我们的木偶暗藏机关。”


传统泉州木偶戏在晋唐时期从南入闽,俗称“嘉礼戏”和“傀儡戏”,是宗教仪式的一种。木偶制作精美,动作灵巧,还时常身着华服。在过去演的很多故事都是根据古曲改编的神话剧,一出传统的“木莲救母”可以演上七天七夜。当时的木偶戏充当着人类和神明交流的接口,不得马虎一毫。

在这个行业,木偶的操控演绎者同时也是雕刻制作者。黄江毅告诉我们,木偶戏是一个集非遗大成的艺术活动。制作一个木偶需要十多道步骤:剪裁,打胚,精雕,打磨,上绵纸,上黄土,再打磨,整形,然后上底漆和植须戴帽。其中,木偶头的雕刻是一项非遗,木偶身上的定制金苍绣服饰也是一项非遗;搭上高台,操纵提线,让木偶舞枪弄棒,把盏挥扇,盛大开演,又是一项非遗。由此可见,“百戏之首”不是枉得虚名。


即便泉州木偶戏日渐不为娱神逐邪而演,手艺人们也不曾放弃繁复的功法。在两千多年的发展过程中,它不仅没有变得更简单,反而越发得复杂——操控的线从最开始的八条增加到了今天的三十多条,成为所有传统木偶戏中难度最高的一种。黄江毅坦白:“因为要有很强大的肌肉记忆才能操控,所以在学校光是练基本功就要五年,很枯燥。”但他知道,只有扎实的功底才能实现他对木偶戏的创新奇思。

黄江毅的父亲是福建省工艺美术大师,专做木偶雕刻。他从小就爱去父亲的工作室玩木偶,而弟弟则和他相反,这便让他产生了天生就要与木偶戏结缘的想法。“我生于这个世家,就是带着标签和使命出生的,我自然也有责任去做新的尝试,不能让木偶戏在接下来的百年里成为空白。”


从泉州艺校表演专业毕业后,黄江毅现在做着自己的青年木偶戏团,和同好一起进行着一些很新的“实验”——他们拆掉幕布,让人与木偶同台,还把现代舞和街舞融入其中,以吸引更年轻的观众。以前的匠人可以把提线一根根加上来,那么现在的匠人也可以把内容一点点变得摩登化。“跨界”一直是黄江毅在传承上的方向,他期待传统的泉州木偶戏和新世纪的流行文化能擦出不一样的火花。





出品:伦思博

编辑:罗蕾

撰文:方含章

设计:王若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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